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缅怀 | 琐忆李昌道老师

发布日期: 2021年11月24日

栗春坤

(复旦大学法学院1987级本科、1996级硕士研究生,现任上海市长兴岛开发建设管理委员会工会主席。)

2021年11月20日下午,在手机上看到李老师女儿李芮姐姐发来的关于李老师去世的信息时,完全难以置信。因为前不久当李芮姐姐跟我说李老师“就是想回上海”,但由于疫情的影响,她没办法拿到签证时,我还跟她说“20国集团峰会马上就要开了,看看会不会在这方面协调出一些新的举措。现在这样的状况肯定不是长久之计。”没想到李老师竟然没等到回上海的那一天。李芮姐姐同时还发来了李老师对自己后事的嘱托。

在把这个消息转告给复旦法学院王志强院长和徐瑾书记之后,我又跟市政府参事室的才华副主任和在上海市高院工作、也是李老师学生的余冬爱庭长取得了联系,告知了这一情况。因为李老师也曾在这两个单位担任领导。同时,我又告知了为李老师那本《长日留痕》写过序的沈国明老师以及李老师的众多学生。

由于李老师任职的地方较多,特别是1991年担任市高院副院长,后来又担任市政府参事室主任,相关的手续不像现在这样规范。学院以及学校有关方面的领导费了不少周折才把相关情况理清楚,并于21日下午正式对外发布了讣告。

到徐瑾书记约我,让我写些回忆李老师的文字时,我发现虽然心里觉得这么多年来要说、也想说的东西很多,但自己的脑子里一片茫然,思绪凌乱,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。从第一次见到李老师,到后来读李老师的研究生,再到之后的工作,时间跨度超过30年,要说、可说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。

我读本科的前几年,李老师主要是在新华社香港分社工作。一直到1991年,我本科毕业前不久,才第一次见到从香港回到复旦并担任法律系主任的李老师。只记得李老师个子不高,但精神很好,还特别和蔼。时隔5年,我考回复旦法学院读李老师的研究生以后,跟李老师的接触才多了起来。记得1997年,武岭中学70周年校庆时,我陪李老师去奉化溪口参加了相关活动。1946年8月到1949年2月,李老师在武岭中学学习,之后回上海继续读中学。那次活动过程中,李老师兴致特别高,在参观武岭中学校园的时候,讲了不少在武岭中学读书时的趣事。当时我还不太能理解,一位年近古稀、已经有相当社会地位的老人,讲起自己青春年少时的那种样子。说到他在那里读书时担任武岭中学校长的蒋介石时,李老师的神情和语气显得格外复杂。

1999年,我被派到日本名古屋大学学习期间,当时的复旦法律系为了申报博士点,系领导找李老师商量,想让我以民商法专业的身份毕业。李老师毫不犹豫,当即表示只要对学校发展有利、对法律系发展有利,他这里没有任何问题。所以,虽然我读研究生的将近四年时间里(包括研三第二学期开学不久被派到名古屋大学的一年),主要都是李老师带的,但我毕业时却是拿的民商法专业的硕士学位,而不是李老师所带专业的学位。

我研究生毕业后,阴差阳错地进了上海市政府法制办工作,住的地方也搬到了古北,离复旦比较远,所以每次打电话跟李老师约时间过来看他和师母时,他总是说“你工作忙,离得又远,就不要老是过来了”之类的话,最后还总不忘加一句“我和师母都挺好的,不用担心”一类的话。听其他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说,他们在跟李老师联系要来看望他时,李老师也经常这样说,生怕“麻烦”我们这些学生。2010年8月,我搬到现在住的地方以后,跟李老师说:以后我住的离你近了,过来很方便,有什么事的话随时告诉我啊。

2012年年底,师母因意外摔伤了腿。李老师每天往返于医院和位于复旦第十宿舍的住所之间,非常辛苦,还为师母是否要换人工股骨而担心。师母也是很坚强而且果断的人,最后是师母自己决定要换。我记得那天师母是这样给我算的这笔“账”:如果是保守治疗,至少要卧床3个月。但由于年龄大,骨质疏松比较严重,3个月以后的情况还很难说;如果效果不好,最后还是要换人工的,这样的话就要两次手术,而且时间又拖得很长。如果现在就换,要不了3个月就可以下地走路了。最后是按照师母的意思换了人工股骨,师母也确实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,但毕竟年事已高,师母从那之后就离不开拐杖了,而且只能慢慢地走,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,还得坐轮椅。

李老师最后一次从上海去加拿大是2019年1月13日。原打算在加拿大住一段时间就回来的,但由于师母中风,再加上后来新冠疫情暴发,师母于2020年11月26日在温哥华去世。此前虽然知道师母因中风而卧床,不过听说加拿大对老人的护理水平比较高,所以也没想到师母会这么快就去世。

在师母去世前两天,即2020年11月24日,由于2020年宪法日暨“李昌道宪法学奖学金”颁奖日临近,我还跟李芮姐姐联系,让李老师为颁奖仪式录制一个视频讲话。李芮姐姐很快就给我发过来了。视频中,李老师的讲话中气很足,内容也很好,为当天的颁奖仪式增添了无可比拟的光彩。

今年4月8日,校友会发了一篇对我的采访(标题是《栗春坤:逊志时敏赤子心》)。由于里面有关于李老师的一段内容,我就通过微信发给了李芮姐姐。没想到第二天李芮姐姐给我发了一张李老师手书的便条,李老师亲笔写到:

万言报道,感人肺腑;

文武双求,难能可贵。

人生价值,言行一致;

优良品行,实乃吾师。

看到这个,我真的是大大地吃了一惊。虽然李老师的谦卑与和蔼,我早就有所了解,但对自己的一个学生,他这样写,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。所以,我看到以后马上给李芮姐姐回了一条信息:

谢谢!谢谢!不过李老师说的,我实在是担不起,唯有更加努力,更加克己!

其实多年前就说要采访我,我一直觉得自己属于没啥成就的人,所以拒绝了好几次。这次实在不好意思再拒绝了,才答应接受这次采访。我给这次采访的定位是:一个“不成功者”的故事(从我懂事起,所经历的是海灯法师不收,国防大学不要,部队也不招……,所以我是真心觉得自己就是一个“不成功者”)。我知道对我这样一个没啥成就的人的采访,对他人起不到什么激励的作用。但最后之所以接受了这次采访,是因为我觉得人类社会发展到现在,每个时代、每个社会中,“不成功者”始终是多数。而这个“多数”也要生存,也要工作,也要生活,也有普通人的各种需求,所以,即便是“不成功者”,也可以说一说自己的故事。就是这样一篇采访,没想到李老师竟然给予如此的评价。

前段时间,在手机上看到一个视频《祝贺李政道先生九十五岁华诞》,我还转给李芮姐姐。内心里想李老师他们家应该是有长寿基因的(李政道先生比李老师大5岁)。李老师6月份过了90周岁生日,已经是百岁在望了,没想到现在却……

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,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。正所谓提笔涕零,不知所言,自己看看也觉得根本不成文章。

谨以此缅怀李老师和师母,愿李老师和师母在另一个世界里,一切安好!

栗春坤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21年11月22日晚

于吉浦路寓所